编译｜亦婷
文｜亦婷，Jenny
2021年1月26日下午，由星空咨询（Star Consulting）和星空财经主办，Fintech4Good、币世界、HerTech联合主办的「Disruptors 2020：请回答2021」线上论坛正式举行。在本次论坛中，我们邀请到了全球金融科技、监管与合规、区块链、数字资产领域专家和颠覆者们（Disruptors）把脉全球经济、科技与区块链行业发展大势，分享对2021年行业发展的预测和洞见，并带给我们2021年更多“答案”。
2020年，中国推进了数字人民币的大规模测试。2021年1月11日，香港金融发展局称，央行数字货币是金融科技发展中一个崭新的概念，在各地市场渐受瞩目。目前，约五分之四的央行已开展及进行有关央行数字货币的研发工作，相关发展在未来将对提供金融服务的方式带来莫大影响。
那么，2021年，央行数字货币将呈现什么样的发展态势？「Disruptors 2020：请回答2021」特邀香港大学法学教授Douglas Arner来到论坛分享他的专业见解。
Douglas Arner教授是金融监管领域专家，香港大学法学教授，香港金融发展局委员，曾任世界银行、亚洲发展银行、APEC、欧洲复兴开发银行等国际知名机构顾问。他尤其关注法律、金融、科技之间的关系，自2017年开始任职香港大学法学院嘉里基金教授席，并于2011年至2014年期间担任香港大学法学院院长。
Arner教授在论坛分享中表示，当我们思考区块链未来的发展时，围绕区块链系统的制约因素之一就是缺乏一个有效的货币和支付工具。但是在2019年，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放在整个货币史来看，2019年年中是一个重要的历史节点。Facebook推出Libra计划。Libra是首个所谓的全球稳定币，它代表的其实是一个科技巨头发布自己的数字货币，在自己的电子支付系统中流通应用的设想。Libra，尤其是Libra 1.0计划，它立即被认为是一种潜在的挑战，因为Facebook的规模和它在全球、特别是在全球发展中国家的影响力，人们认为Libra计划可能会对主权货币构成极大的挑战。
Arner教授表示，但是必须说，Facebook发布Libra计划除了促使多国央行采取行动外，Libra在一定程度上也突显了一点，即建立更好的支付和货币系统的技术已经具备了。这促使中央银行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向前迈进。
在央行数字货币研究和推进上，Arner教授认为，中国加速推出央行数字货币在一个原本漫长的进程方面起到了重要的刺激作用。使用技术手段来改善支付，我们可以看到，中国在推出电子人民币的数字货币电子支付（DCEP）方面的进展，也对全球中央银行产生了重大的推动作用。
以下为Douglas Arner教授演讲中英文全文，Enjoy：
Building Better Monetary and Payment Systems:
Central Bank Digital Currencies
感谢Jenny和团队的邀请。很开心今天能做这场分享。
2020年，整个世界被新型冠状病毒影响，但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数字化进程，尤其是金融数字化进程的加速。
当我们思考在如今央行数字货币背景下正在发生什么时，我们所看到的其实是一个漫长进程的结果。我们可能会想到，金融与科技是协同演进的。我们会想到早期的定居文明，可能会想到早期的技术演变，可能会想到写作，可能会想到后面出现的铸币，可能会想到纸币，可能会想到汇票，可能会想到支票，可能会想到电子支付。所有这些都是货币、金融和技术之间漫长的、协同演进的过程。过去50年，这个过程大大加快。我们会想到从1970年代到现在这个时期，这是一个全球各个金融领域数字化的过程。这个数字化的过程为数据化奠定了基础。分析方法越来越复杂，作为分析对象的数字数据规模越来越大。我们当前看到的，正是这个漫长过程在央行数字货币中的反映。
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说到长期的演变，我们想到的往往是去中心化的方面。我们会想到区块链，会想到数字资产。但实际上，这些演变很多都发生在中心化技术、中心化存储、中心化数据库的背景下。对于支付系统，对于央行数字货币，中心化的技术的作用，往往与去中心化技术的作用一样大。这里需要注意的一个关键点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涉及支付和金融，都不要忘记技术。一直以来，支付和金融都是与科技一起发展演变的。
想想70年代、80年代、90年代，甚至是21世纪初期，数字化背景下的中心化系统或许是当时最大的趋势，比如RTGS（实时全额支付系统）、移动支付系统（移动支付系统在中国乃至全球都非常强大），以及不久前出现的越来越多的FPS，也就是我们所谓的快速支付系统。快速支付系统实质上是集成了整个经济中的所有实时支付。在今天的货币和支付解决方案背景下，我们所看到的很多其实是中心化技术漫长演变的结果。但与此同时，从2009年左右开始，我们开始看到区块链的出现或者说表现，以及去中心化技术、去中心化金融工具和支付结构的发展。
现在，如果思考比特币或其他加密货币的早期演变，我们看到的真实情况是，这些工具中没有一个得到广泛认可，被当做货币和支付工具。总的来说，我们看到的情况是，使用它们的是没有更好的替代品的经济体，同时用户也是从投资而不是实际支付的角度出发去使用它们。我认为这一点很重要。
当我们思考区块链未来的发展时，围绕区块链系统的制约因素之一就是缺乏一个有效的货币和支付工具。我们看到了始于2014年左右的演变，这就是所谓的稳定币。稳定币是与法定货币挂钩的数字资产。它们本质上是提供与法定货币的稳定性之间的关联，而法币可以被嵌入区块链系统。但围绕这些工具，比如Tether等，一直存在很多疑虑，以及对于它们的稳定性和可行性究竟怎么样的疑问。
但我认为2019年，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如果放在整个货币史来看，2019年年中是一个重要的历史节点。Facebook推出Libra计划。Libra是首个所谓的全球稳定币，它代表的其实是一个科技巨头发布自己的数字货币，在自己的电子支付系统中流通应用的设想。关于Libra，尤其是Libra 1.0计划，它立即被认为是一种潜在的挑战，而比特币、加密货币和稳定币从未如此。换句话说，因为Facebook的规模和它在全球，特别是在全球发展中国家的影响力，人们认为Libra计划可能会对主权货币构成极大的挑战。
结果，我们看到国际范围内的监管机构反应强烈，特别想找到将Libra及其相关支付系统从根本上纳入全球监管框架的办法。我们也看到二十国集团（G20）和金融稳定委员会（Financial Stability Board），以及多个国家和监管机构为限制该计划并将其纳入监管体系而予以的关注。
但是必须说，Facebook发布Libra计划除了促使多国央行采取行动外，Libra在一定程度上也突显了一点，即建立更好的支付和货币系统的技术已经具备了。这促使中央银行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向前迈进。在Libra之后的2020年，我们会想到新冠疫情，它推动了数字化，推动了电子支付。而且这种结合，特别是全球范围内为因为封城而被困的大量人口提供金融资源的需求，促使央行从发展货币体系的角度出发做出了许多努力。说到央行，央行其实有三大主要功能。其中一项可以延伸一下，这样就是四大主要功能。首先是货币政策，即旨在支持整个经济和社会发展的货币支持政策。
但是，货币政策的核心是货币稳定的概念，这意味着货币工具是央行的核心角色。稳定的货币工具本质上对公众有利，能够为经济和社会功能提供支持。当然，这意味着中央银行一直在研究如何提供更好的货币工具，让其作为支撑其在整个经济和社会中的作用的基石。央行的第二个角色与金融稳定有关。这既涉及支持发展，也涉及防范金融危机，和诚信也有关。从支付的角度来看，所有这些方面都汇集到了一起。
通过支付，货币工具得以发挥作用。重大金融稳定性风险中的很多都存在于支付系统中。支付是金融系统在支持更广泛的政府目标方面发挥积极作用的核心。因此关于中央银行，它们有着悠久的历史。比如美国的Fedwire实际上20世纪初就诞生了，全球支付信息传递系统Swift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70年代初，主要经济体的大型RTGS系统已经经历了50年的发展。
至于EUROCORE项目，它的目标则是批发支付系统。因此，出于确保货币稳定的责任，中央银行对电子支付和电子支付系统非常熟悉。其中一个核心是货币技术。这不仅是支付系统，还涉及防止伪造。换句话说，如今纸币采用了一系列非常复杂的聚合物和其他技术。这为制造假货币制造了难度。在这一点上，各中央银行一直在进行研究。当然，我们可以看到，在这种背景下，中国人民银行以及欧洲中央银行、英格兰银行、新加坡金融管理局、瑞典中央银行、加拿大银行出于各种原因，都从2010年代初期开始将区块链技术视为一项可用于货币和支付系统的潜在技术。
但是，到了2010年代后期，几乎所有中央银行都得出结论，认为尽管区块链很有趣，但从速度，尤其是安全的角度来看，它不一定能超越中心化的技术，而安全往往是央行的核心目标。但Libra计划改变了这一点，也改变了中央银行对这类技术的看法。
就中国的情况而言，我们可以说它在加速一个原本漫长的进程方面起到了重要的刺激作用。关于使用技术手段来改善支付，我们可以看到，除了新冠肺炎，除了Libra，中国在推出电子人民币的数字货币电子支付（DCEP）方面的进展，也对全球中央银行产生了重大的推动作用。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以中国为最大贸易伙伴的国家数量是最多的。
这意味着，出于对华贸易、货币和金融往来的考虑，不管中国用的是什么系统，都会产生重要作用。因此我们看到，2020年全球央行数字货币项目显著加速。我认为在2021年这将继续是一个焦点。要我说什么最重要的话，那就是其他主要经济体。当然，欧盟已经在2020年10月发布了一项重要公告，主要是一项研究，研究的对象不仅是数字金融战略，还包括研究创建数字欧元的可能性。其实欧盟此举在很多方面都和中国研究电子人民币的出发点一样，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想通过区块链或其他方式为数字环境提供安全的货币和支付系统，想与私营领域的潜在对手竞争，还因为对在国际范围内采取反洗钱或制裁措施的影响的疑虑，以及对美元和以美元为基础的系统可用性的疑虑，当然还因为可能会成为其地缘政治竞争对手的电子人民币等的出现。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研究这些问题的主要经济体之间有很多共同点。我认为在美国，关于数字美元的讨论可能也会越来越多。关于央行数字货币，要注意的方面很多。但首先的一点是，没有唯一的结构。全球范围内不同政府，不同央行研究的系统也各不相同。因为结构不同，因此使用的技术也不同。
几乎没人考虑完全去中心化的、无需许可的数字货币。如果是许可系统的分布式账本结构，则几乎所有系统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演进，但实际上很多系统是完全中心化的。因此，我们看到了各种不同的结构，具体取决于给定经济体、给定国家的发展水平，其支持经济、支付系统、技术的目标，以及其金融体系和电子支付系统的现状。
因此展望未来，我们可能会想到三大类主体。一类是我们的主要经济体：中国、欧盟和美国。显然，它们的措施不仅对自己域内的系统，还会对与这些系统有往来的系统产生重大影响。第二类涉及发达国家。其他发达国家，包括经合组织（OECD）成员、七国集团（G7）成员等，这些国家主要关注成熟的金融体系和或多或少有效的支付结构，但它们也试图弄清楚如何用数字货币来提升这些系统的表现。同时，它们经常要应对无现金社会的演变，就像我们在瑞典和加拿大看到的一样。
在发达国家中，有一个特殊的群体，即国际金融中心。我们可能会想到英国伦敦、想到瑞士、想到新加坡、想到香港。由于这些金融中心互通互联，它们对央行数字货币，特别是来自其他主要经济体的央行数字货币的看法与其他内容完全不同。最后，从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经济体的角度，思考它们如何用科技构建更好的货币和支付系统，让它们能够快速解决现有支付或金融系统中的效率低下问题。
在国际层面，20国集团（G20）推出了一个旨在研究如何用包括央行数字货币在内的技术来建立更好的跨境支付系统。因此，如果让我来补充或是总结，我会说，因为2019年的Libra、因为2020年的新冠肺炎、因为中国在DCEP上的进展，2020年从中央银行采用的技术，尤其是央行数字货币的角度来说是一个重要的过渡转型期。我认为，2021年我们会看到这些项目加速发展，尤其是在主要经济体。
星空财经创始人Jenny：谢谢道格拉斯教授的精彩演讲，再次感谢您的分享。我这里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中国推出自己的央行数字货币后，它会对人民币的国际化带来什么帮助？您能简单介绍一下吗？
Douglas Arner：好的。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因为我认为从2015年到2020年，人民币国际化的步伐有所放缓。再回头看2008年到2015年那段时间，人民币的国际化备受关注，包括在香港。从2015年到2020年，这个进程有所放缓。有意思的是，看一下中国人民银行工作计划的目标，我们会发现人民币国际化多次出现。
再来看DCEP系统的设计，最初它主要聚焦国内环境。我认为这一点意义重大。但当我们考虑如何使用该货币体系时，它从国际化的角度来看具有重要意义。首先，想想如果因为央行数字货币而导致其他非电子形式的货币，从票据和纸币最终消失，那么最终你得到的是一个封闭的货币系统。它让你能够很好地跟踪数据，进而跟踪支付情况、观察经济活动等。但从资本管控和资金流入及流出的角度来看，它也为你提供了一个非常有效的工具。
不管怎么看，非常重要的一点是这个系统如何与其他国家和地区互动，那些阀门如何运行才能既允许资金流入，也允许资金流出。对金融中心尤其如此。关于如何用它来促进国际化，我认为有一点非常清楚。它不会是一种无需许可的，可以流向世界任何地方的代币，而是一个可以通过这些（贸易）走廊进行扩展的系统，可能会与现有的中央银行交易网络结合，从而使外部用户可以通过这些走廊接入该系统。因此，因为它支持国际化，它最终不会是一个去中心化的系统，不过作为一个电子系统，它确实有助于国际化。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