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荐读|法国央行第一副行长Denis Beau长文演讲：《加密资产在支付系统中的作用》

本文来源：微信公众号“数字资产研究院CIDA”

龙白滔点评：

法国央行副行长在题为《加密资产在支付系统中的作用》讨论了加密资产为支付系统带来的新机会以及挑战，承认加密资产为支付系统带来的创新价值并指出了风险，强调了央行通过尝试发行央行数字货币和加强全球政策协调等来应对这些挑战。我们可以从欧元区成员国央行官员的视角来了解他们对加密资产、稳定币、Libra以及央行数字货币等的态度。注意区分欧洲央行和欧盟成员国的态度，前者更多体现推进欧洲一体化的精英群体的意志，后者更多体现的是个别国家的主权意志，因此对代表全球一体化方向的Libra会有不同的评估。

他承认加密资产具有独特的金融、货币和技术的特点，使它们有别于金融机构和央行发行的货币和支付工具，并指出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加密货币可以帮助满足市场的需要和需求，如全天候、快速、安全的支付服务，并可以弥补现有批发市场基础设施的限制，如各国实时全额清算系统缺乏互操作性、跨境支付成本高/延迟大/缺乏可追溯性等。但加密资产包括稳定币寻求绕过中央当局和金融中介机构，会带来重大风险，可能引入市场割裂、引发金融不稳定和成为欺诈新来源。

针对加密资产带来的机会和风险，公共当局适当的回应，应该是建立适度的规章制度，既解决提及的风险，也保护加密资产提供的技术创新能力。通过对现有的监督和管理框架进行调整可以解决一部分风险，此外，需要建立一个更大的全球采用的监管框架，依据“同样的活动、同样的风险和同样的规则”的原则以防止进行监管套利并应对现有框架之外的风险。

央行可以发行公众使用的零售央行数字货币和只有金融中介机构使用的批发央行数字货币，来改善现有的结算资产的条件。发行零售央行数字货币的动机之一是避免只能通过私人支付工具（如Libra）或非欧元区央行数字货币来满足数字支付的巨大需求，他们可能获得巨大的市场支配力，对安全和金融稳定构成风险；其它动机包括确保公众能够获得公共货币的政治意志。但这些举措不能视为制衡Libra，因为后者在解决跨境支付的弱点，而央行数字货币可能并不容易做到。

央行可以做的一个贡献是解决跨境零售支付的缺陷。在欧元区，将相关系统进行互联，技术和法律上都是可行的，但是在全球范围内，挑战要大很多。央行也可以推动采用共同的国际行业标准，促进全球范围内支付系统的互操作性。这要求采取协调一致的国际处理方式，因此目前金融稳定理事会正在进行的工作（制定稳定币监管政策框架）是重要和有希望的。

Denis Beau：加密资产在支付系统中的作用

法国央行第一副行长Denis Beau先生于2019年10月15日在伦敦举行的官方货币和金融机构论坛（OMFIF）会议上的讲话。

Denis Beau 法国央行第一副行长

女士们先生们，

目前，支付格局以银行生态系统为主，商业银行和央行货币作为可互换使用的结算资产，中央银行货币作为唯一的法定货币结算资产作为锚定。

鉴于技术发展和消费者偏好的变化，说这种格局可能会显著改变，这无疑是一种轻描淡写的说法。随着这些发展和变化的发展，无论是确保付款人或收款人与支付服务提供商之间互动的[前端]安排，还是[后端]传输信息和付款人和收款人之间的资金将发生变化。随着所谓的“加密资产”的出现，如比特币和所谓的“稳定货币”，我们可能还会看到新的结算资产的发展，这些资产可能会与之竞争，并且可能，根据它们的倡导者所言，取代商业和央行的资金作为在我们的支付系统的中心的结算资产。

目前，尽管加密资产的数量和种类迅速增加，但在经济代理人持有的资产中只占很小的份额。根据CoinMarketCap的数据，2019年10月，全球未偿加密资产总额达2050亿欧元；相比之下，2019年8月欧元区M3货币总量达到12.5万亿欧元。

此外，对加密资产对支付系统的效率和安全性的贡献有多样的看法，也反映了其形式中的多样性。一些人认为，加密资产是一种颠覆性创新，有望从根本上改变我们的货币和金融体系的运作方式，并更好地改变它。其他人认为，目前，它们不能为低成本、高执行速度和低风险之间的经典三难支付解决方案提供新的、有吸引力的答案，并将使我们的货币和金融体系的运作方式更糟。

为了与大家分享对这场辩论的一些想法，考虑到创新的好处，以及创新给金融和货币稳定带来的风险，从一位央行行长和一位主管的角度，我的发言将聚焦于:

1-加密资产是否以及如何有助于改善我们的支付系统，

2-它们所提出公共政策挑战，特别是针对中央银行的挑战，以及如何应对这些挑战。

I-加密资产和支付系统的未来

1-在支付工具领域，目前存在一种双重趋势：现金支付份额减少，而无现金支付在行为变化和技术创新的推动下发生转变。消费模式的转变，如电子商务的增长，正在推动交易现金使用量的稳步下降，随着基于互联网技术和多功能技术设备的发展，而电子支付工具和系统的使用正在增加，其根源是目前全球数字化的激增。

然而，现金支付的下降需要结合背景看，因为，如果下降趋势是无可争议的——公众返还给现金处理公司的钞票数量在2012年至2017年间下降了10%以上，钞票仍然主导着面对面交易，尤其是小价值交易。按交易数量计算，纸币仍然是欧洲的主要支付工具，在欧元区占后者的79%，在法国占68%（价值分别为54%和28%）。

电子支付工具和系统的使用增加正沿着四种不同的途径发展。

首先，互联网技术和交易设备的复杂程度：用于发起和接受付款的渠道数量显著增加。非接触式支付和移动支付就是一些例子。

第二，随时提供支付服务：支付服务越来越可用，而忽略了物理边界和时间限制，以满足客户对即时、连续和统一支付服务的需求，因为经济代理人移动性更强了。例如，欧洲的即时付款设计为在15秒内执行，而传统付款订单的持续时间为24小时到48小时。支付系统功能的这种改善是流动性流通的一大步。

第三，更广泛的参与者：支付市场已经扩大，包括来自大型科技公司和大型零售商的竞争，它们正遵循这方面的各种战略。这一趋势的另一面是，市场日益全球化的性质正在引发主权问题，包括当提供者位于提供服务的区域或管辖区之外时，与控制数据有关的问题。

最后，对区块链技术的渴望：世界各地、市场参与者和大型技术人员已经或准备推出新的通证项目，旨在作为使用区块链技术的支付或结算手段。我们都想到了第一代加密资产，如比特币和以太坊，但现在还有很多其他资产出现或可以被预见到，比如摩根大通币、瑞银的多功能结算币或脸书的Libra。

2-加密资产的开发是这些影响支付工具和系统的基本趋势所推动的创新之一，它结合了匿名性、非中介化的点对点支付的管理以及完全基于Web的技术的使用。但他们也有其特殊性。事实上，它们具有独特的金融、货币和技术特点，使它们有别于金融机构和中央银行发行的货币和支付工具。关于第一波已推向市场的加密资产，它们不是任何自然或法律实体的债权，它们没有中央银行发行的货币的固定汇率保证，它们广泛依赖区块链来进行它们的流通，而区块链是一个使用加密技术的分布式账本技术系统。第二波可能以具有潜在全球影响力的[稳定币]形式发展，其中一些由大型技术或金融公司赞助，其独特特征超出了其潜在的大规模和范围，它们将价值连接到资产或资产池以寻求价值稳定。

这种基于区块链的举措的具体好处是什么？

首先，区块链技术和更广泛的分布式账本技术可以帮助满足市场的需要和需求。尤其对可使交易顺畅的全天候快速安全的跨境支付解决方案的需求很大。一些国家（尤其是欧洲国家）已经推出许多全天候提供的本地即时支付解决方案，在不到15秒内即可结清高达15000欧元的零售付款订单。根据欧洲支付理事会的SCTinst计划，采取了一些举措。欧元体系（即欧洲央行）甚至以TIPS的名义推出了自己的服务，以帮助确保覆盖泛欧范围。

然而，这些解决方案对最终用户来说代价高昂，而且在全球级别，我们远未拥有支持快速、廉价资金转移的网络（或一组互连网络）。

第二，与前一点关系密切，分布式账本技术可以帮助弥补现有批发市场基础设施的现行限制。这些批发基础设施也有各种缺点。由于实时全额结算系统不可互操作，代理银行通常是跨境转移法定货币的唯一解决方案。然而，代理银行成本高昂，在某些情况下，反洗钱/反恐融资和客户身份识别检查的外围对于付款单的对手方而言是不确定的。此外，出于安全原因，对支付系统的访问仅限于某类实体（主要是信贷机构、投资公司、辅助系统等）。最后，跨境支付缺乏可追溯性。分布式账本技术还有助于改善批发清算和结算机制的当前方面，特别是促进总和同时交付—付款流程、跨货币结算以及弹性和从运营事故中恢复。

如果发达国家的问题与发展中国家不同，那么加密资产的目标，特别是稳定币，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的。他们寻求绕过中央当局和更普遍的金融中介机构。然而，他们带来了自己的问题。

3-事实上，很显然，正在接受技术和经济试验的加密资产不仅带来了改进我们的支付系统的机会，而且带来了重大风险；如果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通过引入新的碎片、不稳定和欺诈来源，从效率和安全的角度上说，它们可能会削弱这些机会。

正如许多央行行长所指出的那样，今天的加密资产不能令人满意地提供结算资产的预期品质，达到可以与商业银行货币和中央银行货币互换使用的程度，更不用说取代作为价值的集中参考央行货币了，或作为批发交易的特权结算资产，或作为其法定货币地位的最后追索权结算资产。此评估的原因是众所周知且记录在案的，并归结为强调加密货币被误称为[货币]有三个原因：

首先，它们的价值波动很大，无法用作账户单位。例如，比特币的价值（尽管并不代表所有加密资产）在2017年12月达到19300欧元以上，今年9月已跌至7400欧元。稳定币代表了这一领域的一个不完美的改善：它们的价值旨在以有担保资产为基础保持相对稳定，但实际上会波动，特别是如果它们没有安全资产作为后盾。因此，很少有价格是以加密资产计价的，举例来说很少有大型实体或在线零售商接受比特币，尽管有一些例外[例如，法国第二大闪销网络零售商showroomprivé.com，自2014年以来已经接受了比特币]。

其次，作为交易所的中介，加密资产的效率远不如具有法定货币地位的结算资产，因为（i）其价格波动使得难以将其用作支付手段，（二）它们产生的交易费用也远远不够对于简单的零售交易（例如，泰达币的赎回费为3%），并且（iii）它们不保证在发生欺诈时退款。

第三，它们没有内在价值，而且不能保证它们可以按需求与商业银行货币或中央银行货币进行平价兑换，这意味着它们不能被用来创造值得信赖的价值存储。

此外，加密资产[前端]和[后端]支付安排会明显面临各种性质的风险，包括洗钱和资助恐怖主义、消费者和投资者保护的法律、财务、运营和合规风险，如果要使它们不能成为我们支付系统中的“薄弱环节”，就需要认真加以解决这些风险，以免损害整个支付链的安全。从这个角度看，具有巨大规模和影响力的稳定货币可能对竞争政策、金融和货币稳定构成全系统重要性的额外挑战。

II-公共政策的挑战，尤其是中央银行面临的挑战，以及如何应付这些挑战

1- 在这方面，公共当局可以采取各种行动。

第一种是忽略加密资产。但即使目前的交易量仍然很小，不会对金融稳定构成威胁，我之前所提及的风险也必须加以处理。这对于那些引起最严重问题并在可能满足巨大市场需求之前值得关注和应对的稳定币来说尤其如此。

第二个行动是彻底禁止加密资产，因为存在同样的风险。有几个国家已经走上了这条道路，包括2013年的中国和2017年的俄罗斯。

第三种选择，也是欧盟和法国迄今为止对有可能改变支付服务市场的创新做出的首选回应，即，建立适当的规章制度，以便能够协调两个关键要务：

-首先，解决我已提及的风险

-其次，保护加密资产提供的技术创新潜力

为此，我们是否应该重新考虑或重申目前我们支付系统的两个核心特征（详见：中央银行货币在支付系统中的作用-CPSS 2003）？换句话说：

-中央银行货币与私人货币（主要是迄今为止的商业银行货币）作为结算资产并存和竞争

-中央银行货币的锚定作用

对于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重申并保留那些符合金融及货币稳定的公众利益的核心特征。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致力于维持现状，无论是在监督和监管框架方面，还是在中央银行应该提供的服务方面，该服务即将央行资金作为支付系统的结算资产。

2-加密资产支付安排所面临的一些风险是人们所熟悉的，在这方面，只需对现有的监管和监督框架进行调整，以解决这些风险。为此，需要考虑的三个关键问题是加密资产的法律资格、用于交易加密资产的场所以及加密资产可以以商业银行货币或中央银行货币兑换成另一种加密资产的条件。法国采用了对区块链、令牌和首次代币发行的监管制度，它已经朝着这个方向迈进。在《区块链条例》对某些特定的证券通证，当它们未在中央证券保管机构进行登记时可被视为证券的授权之后，法国于今年5月通过了一项关于加密资产的立法，称为PACTE法案。该法案包括对区块链，通证，首次代币发行和加密资产服务提供商的今后的规定。

但是，对地方国家制度的适应，应当符合一个更大的全球采用的监管框架。确实需要总体一致性，根据“同样的活动、同样的风险、同样的规则”的原则以防止进行监管套利，并以应对现有框架之外的风险，包括公平竞争和货币政策传导的风险。事实上，2019年7月，七国集团财政部长和中央银行行长一致认为，可能的稳定币倡议必须符合最高监管标准，受到审慎的监管和监督，而且他们也认为应优先评估和解决可能出现的监管漏洞。因此，在全球一级，几个团体正在制定一项全球性的加密资产监管办法，一个七国集团工作组正在完成一份具体调查全球稳定币的影响的报告，该报告应很快公布。

3-但调整监管框架可能还不够。为保留多个结算资产发行人在提供创新、有效率及安全的支付方式方面的优势，中央银行作为参考结算资产的发行人，可进一步重新考虑及改善提供该结算资产的条件。

从这个角度来看，经常提到的一种可能性是，央行以数字形式发行货币，即所谓的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概念。在这里，我们必须区分公众可以使用的零售央行数字货币和只有金融中介机构可以使用的批发央行数字货币。

至于零售的央行数字货币，引入其的不同动机都应被考虑。

例如，其中一个动机可能是需要应付对数字支付解决方案的巨大需求，并避免只能通过私人支付机构（例如Libra）或非欧元区的央行数字货币来确保供应，这些机构可能获得巨大的市场支配力，从而对安全和金融稳定构成风险。另一个动机或许是确保普通公众能够获得中央银行的货币的政治意志，特别是在使用现金支付正在减少的国家。当然，还可能有别的原因。

但是我的感觉是，在这个阶段，在欧元区范围内推动零售央行数字货币的“商业案例”有点薄弱。无论如何，我不认为这样的举措应该被视为一种制衡Libra等私人举措的手段；同时也要记住，后者打算解决的跨境支付方面的弱点，可能不会容易地被如央行数字货币一样的举措解决。此外，在考虑为零售目的推出央行数字货币之前，必须充分了解和预期发行央行数字货币的宏观经济影响。

批发的央行数字货币的动机具有不同的性质。我们已经开始观察到金融行为者之间交换的金融资产(证券或结算方式)的通证化。存在的风险是，这种趋势导致市场基础设施的无序处理和异质适应，特别是在结算方式方面。在后贸易领域，业界实际上正在考虑若干倡议或项目，这些倡议或项目表明了中央银行在这方面可以发挥的作用，正如它们过去所做的那样。在这种背景下，批发央行货币的潜在角色在我看来值得考虑，即使这不是令人向往的。

但是总的来说，我想说，无论最终的方向是什么，我们都不应该克制自己去尝试不同形式的央行数字货币。

中央银行的另一个贡献可能是帮助解决目前支付系统的一个重大缺陷，即跨境零售支付，这是推动加密资产发展的因素之一。

解决私营部门在跨境支付领域的举措薄弱之处的一个办法是将这些系统相互连接起来。例如，在欧元区，这在技术上和法律上都是可行的。然而，在全球范围内，不同地区的系统之间的情况则更为复杂，尤其是涉及多种货币时。

另一个可以取得进展的领域是推动采用共同的国际行业标准，促进全球范围内支付系统的互操作性。特别是，有必要促进有关反洗钱/反恐融资和客户身份识别的国内和国际规章的协调统一。为支付基础设施不发达的国家制定支持计划也可以通过加强当地国内和跨境支付系统的发展来提高普惠金融。

我们需要在这些重要问题上进一步开展工作——我们将这样做。

总之，很难预测加密资产在未来支付系统中可能发挥的作用，特别是因为这些资产的特征和特点看来将发生很大变化。虽然正在进行技术和经济试验的加密资产明显地为改进我们的支付系统带来了机会，但它们也可能给我们的支付系统带来重大风险，如果这些风险得不到解决，可能会带来新的碎片化、不稳定和欺诈来源。在这方面，除了有助于调整监管框架以应对这些风险之外，中央银行还可以进一步重新审视并可能改善它们为结算目的提供中央银行资金的条件。但是，加密资产本身具有数字和全球性质，这意味着有必要采取协调一致的国际处理方式，以有效地解决加密资产所引起的问题。因此，七国集团和金融稳定理事会在二十国集团的支持下正在进行的工作应该被看作是重要和有希望的。

（完）